書房并不單純是一個物理空間,它還是一種精神空間,。在一個被我們稱作“家”的屋子里,,如果沒有書房,家便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體,。
就個人而言,,我喜歡把書房布置成一種暖色調(diào)。那樣即便是在寒風呼嘯,、滴水成冰的冬日里,,也能感覺到些許的暖意。不必在翻書而把手凍僵之余,,還要在心理上承受另一種陰冷,。可偏偏我的書房向北,,中間一條通道連接陽臺和客廳的走廊,,還有一個半面墻寬的大窗戶,空氣的對流狀況過于暢通,。于是,,無論春夏秋冬,都有一股強弱不定的“穿堂風”為書房里的新書舊書和在書房里看書寫字的我作伴,。特別是到了冷空氣南下的嚴冬,,穿堂風無縫不入,頑強地把牢牢拴上的房門吹得嘭嘭作響,無論我把外衣的領(lǐng)子豎得多高,,北風都能從任何一個角落鉆進我的身體,。我坐在風口處,,瑟瑟發(fā)抖,,一邊哆嗦著手打字,一邊渴望擁有一間溫暖的書房,。
由此,,在我的想象中,理想的書房應該三面書柜,,汗牛充棟,,書香滿溢;一面壁爐,,爐火熊熊,,火星輕濺;面積不能太大,,太大難免滋生寒氣,。在里面看書寫字,腳和手永遠都是暖的,,身上最好還能沁出一層微汗,。這樣,就可以營造出一種熱火朝天的氛圍,,真切地體驗到那種勞動的快感,。
這種理想的構(gòu)筑,有點類似董橋筆下的書房,。董橋的書房是令人羨慕的,,雖然有時“壁爐里沒有爐火,黃昏燈下有深秋的涼意”,,但他從不間歇的煮字生涯仍然是快樂的,。無論是在香港還是在英國,他的書房都散發(fā)著精致,、閑淡,、古雅的文藝味。正如他的文字,,老派卻不陰冷,,暗中還帶著一絲貴族的風骨。這樣的書房和文字,,沒有多年日積月累的經(jīng)營,,是怎么裝都裝不出來的。它代表著一種精神指向,那就是健康積極,。由此,,董橋喜歡以書房為自己的文集命名,《書房的夜景》《董橋書房美文》中的文字理所當然地成了最好的印證,。在書房中的董橋,,心態(tài)是平和樂觀的。
同在英國,,西爾維亞·普拉斯的書房卻是寒氣逼人,。從美國遠涉重洋去到英國,普拉斯在她的愛之夢破滅之后,,把自己關(guān)在書房里,,開始發(fā)瘋般地寫作。在倫敦憂郁陰冷的天空下,,濃霧潮濕著心,,普拉斯每天都要靠安眠藥支撐。清晨四時,,藥力散盡,,她就起身,喝一杯濃咖啡,,到書房里孤獨地奮戰(zhàn),。也許是因為這種陰冷實在令人絕望,也許是因為完成了自傳體小說《鐘形罩》之后心力交瘁,,在一個英國幾十年不遇的特別寒冷而凄苦的清晨,,普拉斯丟下她熱愛的詩歌和摯愛的兒女,把煤氣管塞進了自己的喉嚨,,走上了自殺的不歸之路,。唏噓之余,不禁想到,,假如讓燦爛的陽光每天都照進普拉斯的書房,,或者讓普拉斯的書房溫暖一些,她也許就不會做出如此痛心的選擇了,。一間書房的冷暖,,便是書房主人心房的冷暖。
不過,,現(xiàn)在的人已經(jīng)不相信這種心為物役的事情了,。一顆硬朗的心,足以承受各種環(huán)境的影響,。
朋友新近裝修了房子,,帶我去參觀,。我感興趣的并不是他那別致的茶室,卻是他的書房,,想看看名氣大得嚇人的他是不是有一間溫暖的書房,,才能夠如此高質(zhì)高產(chǎn)。他告訴我,,他的書房最特別的一點是,,書柜里面大有講究。本來,,書柜中的每一層書架一般只放一排書,。但那樣就造成了浪費,因為其實每一層書架都可以放里外兩排書,。只是,如果兩排并放的話,,里面那一排就被外面的書擋住了,,看不到書名,找起書來很不方便,。朋友想出了一個好辦法,,把里面那一排書統(tǒng)統(tǒng)用隔板抬高十厘米左右,這樣,,既不浪費地方,,又可以一目了然。朋友說這是他的獨家發(fā)明,,富有創(chuàng)意又非常實用,,已經(jīng)有很多人開始紛紛效仿。得意之色,,溢于言表,。
我卻開始同情他。他的書柜用的都是暗深色的木材,,顯得硬而冷,。書桌也一樣,連電腦都是黑色的,。整個書房看起來陰森森,,一股股寒氣無中生有,直逼心頭,,讓人體溫也隨之下降,。我想象著他每晚在電腦前書寫時孤寂的背影,顯示屏的反光映照著他蒼白的面孔,。
朋友卻說,,這個效果正是他有意為之。他喜歡這種冷色調(diào)。書房如果暖得過于舒適,,反而讓人寫不出東西來,。正是那種夜深人靜的清冷,才讓他文思如泉,,暫時忘卻了自己對舒適的貪戀,。
這倒也是。畢竟,,不管書房是暖還是冷,,寫作總是一件苦差事。